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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1年的感恩节（下）
作者：吕丁倩
普利茅斯新殖民地艰辛的开始
五月花船在科德角海湾沿岸探索了一个多月，发现有被遗弃已久的印第安人居住地。猛烈的海风阻止他们无法登岸。直到12月18日，狂风把船推到一片比较容易登陆的荒凉海湾。这片土地就是帕图塞特，今天的普利茅斯。从英国出发的港口是普利茅斯，新殖民者也把它命名为新英格兰的普利茅斯。
岸上一片荒漠， 无处栖身。时已进入严冬，五月花号船很快被冰封冻在海边，所有殖民者只好留在船上住宿。白天，男人们上岸探索这片土地，寻觅食物。他们找到一个被遗弃的原土著人的村子，位于坡地的高处。村里很久无人居住，茅草房子凋零塌陷，有些去世的印第安人暴尸荒野，在一间茅屋里竟发现几具骷髅。全村居民死绝于传染病，最后病死的人们，无人殓葬。
原来，在1616年 – 1619年期间，欧洲商船在东北部沿海地区交易频繁，带来传染病菌。印地安人对外来传染病毒没有抗疫力。短短三年内，瘟疫蔓延肆孽，大片地区多达百分之九十以上印第安人死于传染病。从普利茅斯到麻州北部，万伯耐格人口锐减。史学家认为从欧洲探险者涉足美洲大陆后，带来最大的灾难就是传染病。
英国新殖民者上岸后，发现印地安人在土窖里储藏的玉米，甚至在墓穴里。一些男人们上岸清理被遗弃的村子，挑选一块高地，开始建造简易房子。其他人住在五月花船上，躲避严寒。在这第一个寒冬里，五月花船上死讯不断。到1621年3月，当初春和煦的阳光照在船上，幸存者只剩下53人，雇佣的26名水手中，有一半已经死亡。殖民者各自怀着对宗教自由的期望，对新生活的希望，历经磨难，渡过险象丛生的大西洋，踏上这块陌生的土地，但是没有熬过寒冷的冬天，没有看到新大陆的春天，
1621年3月里，共建起7所房子。幸存的人们离开五月花号船，分批坐小船摆渡上岸，搬进简陋的房子。这时他们在船上已度过整整8个月。
“人类的曙光”部落联盟和英国殖民者签订50年和平契约
在新英格兰地区有诸多印第安人部落，大多散居在在沿海地区。他们的语言各异，但生活习俗相似，以狩猎农作为生，随季节变化迁徒。春夏秋在河流，海岸线一带捕渔种植。冬季前便迁往山谷密林里过冬。
势力最强大的万帕农格人， 意为 “人类的曙光”，系美洲大陆东北部的主要原土著部落之一。他们世代居住在东海岸一带，从现在的罗德岛州北部，麻省，缅因，到新罕布什州。他们在此定居的踪迹可以追溯到先于欧洲探险者到达的一万年之前，也是延续至今的印第安人部落之一。在17世纪初，人口达到四万多，分住在67个村落。万帕农格社会结构为部落联盟，首领名叫马萨苏特。
1620年3月16日， 英殖民者遇见了第一位印第安人撒莫萨特。他来到住地，很友好地用英语招呼：欢迎，欢迎你们！并作自我介绍，人们大为惊愕。过了几天，他带来几个土著人和一些动物皮毛。在沿海地带，印第安人与欧洲商船交易的历史已有100多年，以动物皮毛交易为主。撒莫萨特多年跟欧洲人打交道，学会一点简单的英语，也爱上啤酒和欧洲的美食 。那时啤酒在北美部落里广为人知，颇受欢迎。撒莫萨特告诫英国殖民者们，并不是所有的印第安人部落对欧洲人都友好。
很快，撒莫萨特又带来一位印第安人名叫斯广托，他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斯广托身世坎坷。欧洲来的商船和探险船多次强行绑架印第安人，带到欧洲贩卖为奴。斯广托在少年时时被绑架带到西班牙，他侥幸被救，后来流落到一位英国商人家，学得流利英语，在贸易中担任翻译。1619年，斯广托搭船回到故乡，发现自己的部落和家人已灭绝于传染病。他的部落属于万帕农格人的一小支土著人。从此之后，斯广托孤身一人，投靠部落联盟首领马萨苏特，在和欧洲商人的交易中担任翻译。
殖民者从英国带来的种子撒到土地里不生长。斯广托亲自教殖民者用死鱼做地里的肥料，用最有效的方法种植玉米，南瓜等作物；带他们去河流捕鱼，到树林里去狩猎。整个春夏的辛勤劳动，到秋季收获颇丰。英国殖民者们十分欣喜，终于有了足够的食物过冬。
这俩位善良的印第安人携英国殖民者长官布雷弗特引见首领马萨苏特。刚开始，首领对英国人满怀狐疑。长官布雷福特是一个有见识，有诚意的领导者。马萨苏特也是个较为温和的首领，双方解除顾虑。马萨苏特遂和殖民者签订了具有历史意义的50年和平协议，而且忠实履行这一协议。他们联结为盟友，英国殖民者承诺默契保护他们的安全。他们手中的枪支威力远超土著人自制的弓箭梭镖，但是铁器是严禁交易的。这一和平协议对新英格兰殖民地发展巩固的深远意义，怎么评价都不为过。据资料显示，殖民时期大约签订过400-500 多和平协议，均被撕毁背叛。
所以，普利茅斯殖民地在50年里没有武力冲突。虽然众多部落之间存在矛盾纷争，互相袭击频繁， 均属微小不足以值得记载。多年和平环境为在新英格兰的殖民地提供了有利条件。在几年中，普利茅斯达到了基本自足，成为新英格兰殖民地的中心。正是新英格兰地区150多年的发展，为通向独立之路铺垫了坚实的根基。
印地安人首领和英国殖民长官商议达成和平协议
第一次感恩聚会是英国文化中的一个古老仪式
1621年秋季收获颇丰，英国人在普利茅斯住地举行感恩仪式。这就是被誉为美国第一次感恩节。记载中没有确切日期，估计在9月21日到11月11日之间。需要强调的是，这次感恩聚会沿袭英国文化中的一个古老仪式，和基督教传统的感恩仪式。殖民者所遵循的严格宗教规则允许他们在同一仪式上禁食和感恩。
在感恩仪式上，殖民者们缅怀逝去的亲友；对幸存满怀感激；对上天赐予的秋收感恩。他们虔诚祷告，希望明年的庄稼再得丰收。他们感激斯广托和印第安人的帮助。
英国殖民者只剩下53人，其中只有4位妇女，22个孩子和少年。 乘坐五月花号船的清教徒和普通平民们，他们追求新生活的勇气和冒险精神，令人感叹。他们被看作是新英格兰殖民地的先遣者，也是美国建国的先驱者。五月花号船在1621年春天返回欧洲时，没有一个人随船回英国。
清教徒和殖民者们到达北美普利茅斯
没有资料明确是否邀请印第安人参加感恩聚会，但邀请万伯纳格合乎常理。维斯洛是唯一的对这次感恩聚会作书面记录的。他在寄给在英国的朋友的一封信中叙述道：突然，他们的伟大的首领带来90多人。然后，他们出去猎获5只鹿，献给长官。聚会持续了三天。我们一起进餐，娱乐，户外活动，还一起习武。有些研究资料说，斯广托经常住在英属殖民点，布雷弗特长官遣派他去邀请万伯纳格人来参加聚会。结果，一下子来了90多人，以马萨苏特为首，看来他们之间建立了较深的友谊。
对此，印第安人历史研究的版本颇为有趣：90多人突然出现是事出有因的。在感恩仪式上，殖民者们按英国传统朝天鸣枪开炮以示庆祝。万伯纳格人听到枪炮声，以为普利斯茅发生袭击。于是，首领亲自带领90多战士前来察看。探明情况后，他们便留下来参与聚会。庆祝活动持续了三天，这一点与爱德华亲笔叙述吻合。
普利茅斯长官布雷弗特雕像，位于普利茅斯镇
维斯洛还叙述道：聚会前，殖民地长官布雷弗特派四人去捕猎野禽一整天，满载而归，足够食用一个星期。他预料这是为特殊的庆祝仪式作准备。信中没有提到餐桌上是否有火鸡，野禽中会包括日常食用的野鸭和野鸡。根据口述流传以及研究， 菜谱中会有平常食用的海鲜龙虾，鳗鱼，贝类，还有他们收获的水果。蔬菜中包括收获的黄瓜，胡萝卜，卷心菜，还有甜菜头。
在第一次感恩仪式上，火鸡并没有作为主要标记性食品，那是多年以后的感恩节仪式不断演绎，才逐渐出现火鸡。其实，西班牙探险者早在16世纪就把火鸡从墨西哥带到欧洲。1620年五月花船上，有人带了好几只火鸡到北美。火鸡在北部地区迅速繁殖，成为重要食物来源之一。
祈祷和感恩是印第安人文化中重要部分，他们把收获的植物和猎物看作是上苍，土地，森林，河流赠送的礼物。因此他们每天都要表达尊敬和感谢。在这一点上，印地安人习俗风情和殖民者的宗教情怀相互融汇。虽然人类文明发展阶段不同，自然的人文情感是有很多共同之处的。
1621年深秋，荒凉的普利茅斯的感恩聚会
400年来感恩节仪式在美国土地上的演绎
1621年的第一次感恩聚会很快被遗忘。在后来的200多年里，间或举行过有影响的，主题各异的感恩仪式。例如，1623年，普利斯茅遭受两个多月干旱之后，天降甘露，挽救了农作物 。殖民者们举行过感恩仪式。直到1861年，维斯洛的信件手稿失而复得。信中叙述的有关1621 年感恩聚会实况再次为世人所知，感动了美国公众。
有位名叫萨拉海勒的女编辑连续17年给总统写信，要求把感恩节立为国家节日。1863年，林肯总统终于被说服。海勒认为，把感恩节立为国家节日，将有利于消除内战造成的分裂，有益于人民治愈情感创伤。1863年10月，林肯总统宣布定于每年11月第4个星期四为感恩节。美国正处于内战中，心力交瘁的民众感受到心灵抚慰和节日带来无限温情。由于海勒不懈的努力，她被赞誉为“感恩节的母亲“。那时候，杂志上逐渐刊登出烹烧火鸡和感恩节食品的广告。
感恩节仪式在不断进化着。从1873年开始，每年感恩节白宫会收到一只火鸡，来自罗德岛一家农场， 直至场主在1913年去世。在那以后，全国各地任何个人都可以向白宫赠送火鸡。于是从1947年，白宫举行接受火鸡仪式，颇受欢迎。可是在1963年11月19日，肯尼迪总统把一只55磅重的火鸡还给农场，并附一纸条：“我们决定让它生长。“ 仅仅三天以后，肯尼迪在达拉斯被暗杀。1987年，里根总统在白宫给火鸡放生，在讲话中第一次用”豁免“二字，为节日添注了文明和祥的气氛，成为民众喜闻乐见的传统感恩节仪式。
备受瞩目的还是感恩节游行。1924年梅西百货公司承诺这一活动的组织和费用。每年的这天，无论刮风下雨， 游行在曼哈顿城区举行，从未间断。游行从梅西公司大门前出发，欢乐的节日气氛沸腾。观赏游行成为各地来纽约旅游的重要目的。当某个团体接到方块游行，或个人表演任务，都会引以为殊荣。
混淆历史时期和地区的指责
多年来经常听到这样的评论 ：感恩节后，白人忘恩负义，杀戮印地安人。这些话混淆了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地区的英殖民者和印第安人部落，歪曲了真实历史和冲突的性质。殖民时期，随着欧洲各国的贸易逐渐频繁，殖民者和印地安人之间的误解猜疑，利益争夺加剧。众多印第安人部落之间的宿怨加深。但是这些冲突与普利茅斯第一次感恩聚会中的殖民者们没有关系。
殖民历史记载了三位印地安人给予普利茅斯殖民者直接帮助。萨莫塞特是第一个对殖民者表达友善和欢迎的印第安人。第二位是善良的，在欧洲生活过的斯广托。他同情殖民者的艰苦窘境， 慷慨援以帮助。有丰富资料记录，首领对斯广托不信任，曾经要除掉他。长官布雷弗特不同意。1622年，布雷弗特带他到罗德岛去办事时， 斯广托得急病，发烧不治。临死前，他要求祈祷，死后到达天堂。当时传言说斯广托是被万伯纳格人下毒致死。对此没有证据。
第三位是首领马萨苏特。他签订的50年和平契约保证了多年和平，为新英格兰地区发展做出贡献。1623 年，马萨苏特患重疾，维斯洛守护在旁，煮鸡汤悉心照料，终于治愈他的病。马萨苏特非常感激，消除所有疑虑，把英国人视为真正朋友。曾经居住在麻州的一支印地安人暗地策谋袭击普利斯茂殖民地，被马萨苏特提前获悉，通知殖民者，并协助他们制止了预谋的袭击。
美国殖民时期，印第安人部落之间，和英殖民者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发生过多次重大屠杀事件，但是这些跟第一次感恩节的普利茅斯殖民者没有任何关系。事件发生的地区，年代相隔甚远。如1622年 3月22日发生的詹姆斯镇屠杀，是波瓦坦人突然袭击弗吉尼亚殖民地，血洗詹姆斯镇，男女老幼遭残杀347人。1636年5月，康州南部发生佩科特部落屠杀，一夜之间将部落灭绝。杀戮起源于复杂的贸易利益关系和相互误杀，近乎原始性的残忍，是美国早期殖民史上十分不幸的章页。
值得注意的是血腥的菲利普战争（1675-1676）。马萨苏特首领去世之后，他的二儿子继位，领导了这场战争。繁荣发展的新英格兰殖民地有一半以上被夷为平地，延及东北部五个州。印第安人亦遭受极其惨烈的挫失，许多被俘虏，沦为奴隶。这场血腥战争致使新英格兰地区大伤元气。殖民者和印第安人50多年和平的光辉业绩，顿时黯然失色。
罗杰 威廉姆斯，建立了罗德岛，著有《美洲语言索引》，唯一保留印地安人语言的著作
另一位重要英国清教徒、英国剑桥大学毕业的学者威廉姆斯，时年已77岁，他义无反顾参与调解，试图阻止这场战争，谈判历时一个多小时未果。印第安人将他苦心建立的普洛敦维士殖民地，连他的家，都付诸一炬。早在1631年，罗杰 威廉姆斯到达位于新英格兰的麻塞诸塞海湾殖民地。在几十年里，他致力保护印第安人土地权益，和印第安人建立很深的友谊，并创建了罗德岛州。威廉姆斯在1643年著成的 《美洲语言索引》保存了当地印第安人的语言文字。这是唯一把东北部印第安人语言介绍给英语社会的重要著作。除此之外，威廉姆斯执着推崇的宗教自由这一理念的原文字，被直接纳入美国宪法。但是，威廉姆斯的努力都无法阻止这场战争。
时过境迁，当菲力普战争爆发时，在普利茅斯第一次感恩聚会上的人们大多已离世。50多年后风云骤变，为后人留下深深的遗憾。历史是复杂的，多折面的，没有童话或浪漫故事。美国早期殖民史册出现很多令人扼腕叹息的章页，只是不可混淆时间，地点，或者错误牵涉其中的人物。
感恩节是美国传统节日
颇感欣慰的是，五月花船到达普利茅斯，早期新英格兰殖民者在此开创了感恩节传统。人类共有的美好情感得以寄托延伸。这个源于英国社会古老文化和宗教传统的感恩礼仪，流传到北美。殖民者们在普利茅斯荒野的求生中，将美好的感恩情怀播种在北美大陆，400年里深深地扎根生长，成为土生土长的美国传统节日。
由此想到，当人们赞美美国先贤智慧时，请不要忘记乘坐五月花船来到新英格兰的早期英国殖民者，不要忘记普利茅斯荒凉土地上第一次感恩聚会仪式。普利茅斯被誉为美国民主起源是当之无愧的。了解一些早期殖民者在这块土地上艰辛和智慧，为美国建国直接打下坚实的基础，其中深刻意义会超出我们的想象。
编辑：胡宪
祝感恩节快乐！
吕丁倩
2021年11月15日写于纽约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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